十六年前的乡愁——《喜被》

车站，绿皮火车上。二十斤重的两床被子一红一绿，将瘦小的我紧紧夹在中间。老娘抱着我实在抱不走的另外几床被子，在站台上目送着我。列车开动没多久，站台越来越远，我和老娘都腾不出手挥手送别。拥挤的过道里，也不知道流下的是泪还是汗，有点刺眼酸酸的感觉。

那是十六年前了，按照老家的风俗，会给即将结婚的我缝十床棉花被，寓意十全十美。

后来听老家人唠嗑，我们豫西一带把结婚缝纯棉叫做缝喜被，是件大事，讲究还挺多呢！先要攒几年自家地里头茬的棉花，然后再请手艺人来家弹，数量少了可也不行。在豫西一带，娶媳妇讲究十铺十盖或八铺八盖，最少也得是四铺四盖，否则主家就会觉得没脸面，拿不出手，会让人笑话。

喜被还要选双月双头日子做，取好事成双之意。要找至亲的“全活人”，即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福气妇人做被子。要避开自家要结婚孩子的生月，避开属相不合的人参与。

老家缝喜被也有一辈子之说。“里子”和“面子”很重要，被里子，要白色的，寓意夫妻白头偕老。被面子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红色，一种是绿色，红色和绿色的喜被床数各一半。红色代表男人，绿色代表女人，即男红女绿，姻缘成双。

线缝往前缝，寓意两人一条心过日子。缝被子的线不打结，祈愿婚后不打架。不能打倒针，意思是婚姻顺利，不会反悔。一床被子纫八道，寓意四平八稳，而每道都是一根线缝到底，中间不能换线，农村人忌讳，若是中间换线，就觉得不吉利，所以负责缝制的姑姑婶婶们都很用心，很认真。

十几年过去了，闲暇时候回老家，与坐在门墩上的乡邻打招呼，给叔伯发根烟，给姑婶递个糖，她们还经常提起此事。在老家，大家感觉一个农村娃从村里走出去，娶了城里媳妇，买了房子车子都和当年自己用心给他缝喜被有关。

现在想来，那时候缝被子的场面，的确是不小，十来床的被子，是个大工程。那年我结婚前回家，一院子年龄大的姨和姑都在我家院外的苇子席上，一针一针地缝，地里活都撂下了，从早上到晚上，就干这一件事。

抛开其它不讲，这完全是一种希望下一代人能过上美好生活的祝福，是最淳朴的美好愿望。

结婚十多年了，只有刚结婚时房子没有暖气，带回来的喜被才派上了大用场。但后来买了新房子，喜被就被压在了箱底。

前几天，我整理柜子翻了一床出来，喜被仍然光亮如新，阳光下，一针一线是那样齐整。吁了一口气，闻到喜被充满了岁月沧桑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晴朗的早晨，穿新衣服的姑姑、婶子们，在阳光为我缝制在她们看来，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行头。

太阳底下，那白晃晃的棉花，耀得眼睛疼。

现在条件好了，蚕丝被成了铺盖主角，但还是免不得在一些特殊场景下，心心念念结婚时老家的姑婶们给我缝的喜被。亦或说，缝制的场景。

今年雨水好，一定回家去找个地方摘棉花，找乡邻给将要上高中的儿子先缝上一床。起风的夜里，盖着它，可免一夜乡愁。（陕西/何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