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片下海“变身”人工鱼礁？解密风机退役“生意经”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想进入这个市场的企业，来交流的，有十几家。”中国物资再生协会风光设备循环利用专委会筹建负责人杨秘说，自己给一些希望进入风机回收行业的企业泼了冷水，因为他们“期望值太高”，“有一些企业上来就要搞厂房投产，我说挣点钱也都不容易，别都砸进去，市场发展没那么快，也没那么大市场。”

这些跃跃欲试的企业，大约有一半是原来从事风电行业相关工作的，还有一半是从事固废等其它行业的企业。

资本也闻风而动，有些资本方也委托风光设备循环利用专委会，希望帮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回收企业，想从种子期就开始培养。

这些企业和机构为什么突然关注起退役风机回收这个听起来有点冷门的行业？

风光循环利用专委会筹建负责人认为，一些报道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了市场，“给人感觉以后市场很大，又来得很急，实际上不是那样的，一个百亿级市场形成，没有个三年五年怎么可能呢？”

她一针见血，“全国有15万台风机，就算全拆了，能拆多少？怎么可能一下子有这么大的市场，要注意节奏，先把技术搞扎实。”

龙能新材料贵州某风电场叶片回收施工现场

退役风机能收回什么？

“风机退役是必须回收的，”中国物资再生协会风光设备循环利用专委会筹建负责人杨秘介绍，如果不能及时回收退役风机，会有多种危害。“第一个就是对环境的危害，因为风机里有国家规定的一些危废，比如齿轮箱润滑油、铅酸蓄电池，都属于危险废弃物，容易导致化学泄漏、土壤污染。剩下的大宗固废，就是水泥、建筑水泥，主要是风机塔筒的底座。”其中，最不易处理的固废是风机叶片，叶片主要是玻纤复合材料，长时间不会腐蚀降解。废弃叶片如果长时间堆放在地表，会影响土壤和植物生长，引发火灾等。

除了对环境的影响，还有安全隐患。

她介绍，即使是风机“以大带小”更新换代，也不能直接利用原来的基础，“得把基础刨出来，不可能在上面加固，因为那样严重影响安全，目前对原有基础的二次利用还在探索中，技术还没突破。”

杨秘还谈到，为了保证安全，在运风机每年都要定期维护两次。“如果退役风机不回收不拆除，一直立在那的话，会形成一些非常不稳定的因素，有可能自然倒塌，也有可能从上面掉落东西等，也会造成危害。”

至于退役风机有什么能回收的，她介绍，风机的塔筒、机舱等涉及到固废，主要是废金属，都有比较成熟的回收产业链，而玻纤复合材料为主的风机叶片，相对价值低、难处理，最为棘手。

但眼下这个市场温度正在飙升。

“前几年一年大概有20支30支叶片，一般都是维修过程中报废的，”从2013年就进入风叶回收利用市场的山东龙能新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孙泽晓介绍，“现在风机叶片回收量开始上来了，近年来是大批量的，因为国家现在政策是要拆小换大，一些是退役的风机，特别是今年有几个风场都要拆，都是750到1兆瓦的小风机项目。”

孙泽晓表示，龙能现在主要是叶片的物理回收，就是利用叶片材料进行切割，再做成其他产品，这些产品主要是利用叶片材料防腐性能。去年龙能大约回收处理了200支左右的风机叶片，按照一支叶片7吨算，有1000多吨。

龙能之前是做风电第三方服务的，主要做风机叶片检测维修，在工作中接触到叶片处置，认为市场比较有前景，后来就转型主做这方面业务。

这种物理处理是怎么进行的呢？孙泽晓介绍，风机叶片是半圆形，首先要把它切成一片一片。“一般在现场就都分割成12米长左右的段，因为运输车辆在13米左右，全部剖开后运回公司，再根据做什么产品来具体做定向切割。”

他表示，这些叶片被切成片之后，会被再次制成各种各样的产品。比如，替代防腐木做成市政工程的防腐支柱、公园的栏杆、座椅、花盆，以及集装箱板房等。“现在的主要产品是利用退役叶片材料生产制造海洋牧场专用人工鱼礁，之前这种产品是用混凝土做的，混凝土里有钢筋，时间长了也会腐蚀，用玻纤材质抗腐蚀不变形，对海洋生物附着力也比较好。”

至于机械粉碎法、热解法、化学降解法、能量获取法等技术路线，孙泽晓认为，目前基本上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难以真正商业化。“玻璃纤维韧性大密度大，附加值低，要粉碎处理，前期能耗太高。叶片里主要是树脂和玻纤布，溶完以后加热会把树脂气化，会产生二恶英，配置回收装置投入较大。把叶片融化掉，玻纤布拿出来，虽说可以二次利用，但不如直接用新的，还比二手的性能好，新的价格也不贵。”

华电辽宁彰武风电改建项目现场

“肉还没腌好”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坚持做，主要是看好这个市场。”山东龙能新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孙泽晓介绍，目前叶片回收是按吨计价，“比如，一支叶片是37米5的，是7吨，有多少支，根据数量，再根据运输距离，运费、发票、处置费加起来，报一个合理的价格。”

他有计划今年在国内西部或北部风电集中区域设立分厂，就近回收和销售。“那边养殖比较多，可以做养殖的护栏，以前是铁的现在做成玻璃钢的，切割的漂漂亮亮的，也能做民族风情的雕塑，公园里的都可以做。新疆那边种葡萄比较多，可以切割成种葡萄用的架子。”

孙泽晓现在最大的困扰是费用比较大。“现在没有专门针对风电回收的优惠政策，比如退税等，我们不生产叶片，风电主要是国企开发的，属于国有资产，我们回收处置时，业主付给我们处置费，需要我们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因为我们本身不生产，就没有办法做抵扣，税比较高。”

2021年12月，国家能源局印发的《风电场改造升级和退役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中，有关条文是这样说的：

“风电场改造和退役的项目单位应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和当地生态环境主管部门要求，做好风电项目废旧材料回收利用工作。”“国家能源主管部门负责组织推进风电项目废旧材料回收利用相关标准和技术规范的制定工作，引导产业发展方向。鼓励项目单位采取多种技术手段开展废弃材料回收利用工作，风电行业与材料、建筑等多领域进行跨行业合作，培育风电场废旧材料循环经济产业链。鼓励项目单位与设备厂商、科研机构共同开展废弃材料的回收利用研究工作，逐步解决风电产业废弃材料的回收利用问题。”

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秦海岩撰文称，进入“十四五”，我国早期安装的风电机组将迎来集中退役，随之而来的是叶片等关键部件的批量化处置问题。2020年我国退役叶片产生约900吨复合材料固体废物，预计到2025年将接近5800吨，到2028年会达到7.4万吨。他建议应未雨绸缪，加紧健全叶片回收再利用体系。

“目前协会会员单位中有70家左右企业已经进入了这个市场。”中国物资再生协会风光设备循环利用专委会筹建负责人杨秘介绍，除了入场者越来越多，技术方面也有进展。

她透露，在利用方面，已经有企业研发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技术”，例如可以把叶片转换成玻纤和树脂以及其他更增值的东西，或能量回收技术。“当材料积累足够多的情况下，这些技术路线的优势会明显起来。”

虽然有些企业被泼了冷水，但仍然阻止不了他们进入叶片回收领域的热情。

“这个机会确实听起来很大，有一家老资格的风电企业，觉得拆风机是个好事，特别想干，做了大量基础工作，厂房都租下来了。”杨秘表示，其实这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快。“即使决定要拆风机，企业要走可研、设计、审批、经评等方面的内部流程工作，这些完了以后还需获得电网、发改、土地等部门的审批”。

“得注意点节奏”，她打了个比方，“看着一块金华火腿在这放着，都想咬，就不知道从哪下嘴或者下嘴的时候，火腿还没腌制好。”

杨秘认为，风机叶片回收产业的爆发期可能要到2025年前后。